练就一双慧眼演绎“舌尖哲理”
曹津源
近年中考，味觉词语进入作文题的现象渐多，例如20 3年河南卷是一则关于“西瓜甜不甜”的材料，要求自定立意作文，孝感卷则要求以“滋味”为话题写一篇文章。浏览这些描写叙述类考场作文可以发现，描摹粗疏、形散神散、立意浅薄是常见病。例如状写蔬果食品的散文，当然会写及味蕾功能，写及香、甜、咸、淡、酸、苦、麻、辣、腻、爽等感觉，但立意止于此，难成佳作。只有在描写物性的同时自然地引出生活哲理，亮出个性化立意，才能给人以深刻的回味。阿果是善于演绎“舌尖哲理”的作家，让我们先欣赏他的《丝瓜》。
丝瓜
春日里点下几粒丝瓜籽，也就一把草木灰的交情，七八天后，丝瓜就冒出了小板斧似的子叶。不几天，嫩叶也出来了，丝瓜柔嫩的藤蔓就从篱笆脚跟布局，一步一韵，往上，爬。既有平铺直叙，又纵横开阖，还不时咏叹几朵耀目的黄花。花谢了结瓜。到夏天，绿的藤，黄的花，已是满当当一架。然，仍有变化，某天它哧溜一下，从柳梢上，晃荡下几条肥嘟嘟的丝瓜，起伏跌宕，它还是一篇未定稿。
丝瓜，就这么在院子前，洋洋洒洒，谋成立体生动的背景，眼前的三间瓦房，倒成了它的陪衬。不过，我父母对这一架漂亮的丝瓜颇不以为然，他们觉得，丝瓜种来就是为了吃，这可是夏天的恩物。
一家人都爱吃丝瓜。将丝瓜刨皮切片，少许油盐清炒，吃起来糯软清美，还有股幽净的甘甜。有时候早饭，我母亲就做丝瓜泡饭。丝瓜煸炒后，多放点水，往锅里拨些隔夜的冷饭，滚一滚盛起就能吃。一碗丝瓜泡饭呼噜扒下，齿颊久久噙香。
还能怎么吃？丝瓜炒蛋、炒虾皮、炒笋干，爽嫩清火，都是可亲的家常小菜。瓜瓞（笔者注：瓞， dié ，小瓜）绵绵，从夏吃到秋，唾手可得的好滋味。
痴痴的，想起小时候吃的小鱼煮丝瓜。江南夏天，雨季绵长，村口的小溪水猛涨。歇工在家的爷爷没事做，会拿个网去逮鱼。肉莫郎，参条，土步，鲫鱼，有时候还能逮到些青虾。回家再摘几条丝瓜，就可以做小鱼煮丝瓜了。这些小鱼小虾，都是顶尖鲜的物什，清洗干净，油里略微煎一下，再下切成滚刀块的丝瓜，水放宽宽的，滚上两分钟后，丢一把葱花盛起。一大汤碗的小鱼煮丝瓜，双鲜合璧，汁儿浓甘美，我们总会吃个底朝天。
小鱼煮丝瓜，堪称是当季的农家美食。齐白石就曾画过。四条还带着瓜花和藤蔓的丝瓜，和几条活泼蹦跳的小鱼组成奇妙的画面，以浓墨画篮子，用淡墨勾远景的鱼碟，碟子中跃起的三条小鱼将景物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层次分明，笔简意深。而所题“小鱼煮丝瓜，只有农家能谙此风味”更是一语点睛。
前几天朋友请客，在一家酒店，也点了丝瓜——火腿、笋尖、鸡脯肉和香菇切细，用调料拌和成馅，嵌入切成寸段的丝瓜中，先蒸，后勾薄芡。大大的白瓷盘盛来，优雅富态。新奇地夹了一筷吃，丝瓜的清灵尽失，味蕾在诸多浓稠的滋味中，彻底迷失了方向。遂觉得，新富乍贵、矫揉造作的出场未必是好事，有时，保持朴素清纯的面貌，来得更加亲和怡人。人和食物莫不相同。
（摘自《扬子晚报》，稍有改动）
此文演绎“舌尖上哲理”的“秘诀”在于：
一、对“物”的叙述描写成为议论的铺垫
第一第二段盛赞丝瓜活泼旺盛的生命力：它“既有平铺直叙，又纵横开阖”，“ 洋洋洒洒”，“黄花”是“咏叹”而开的，“肥嘟嘟的丝瓜”呢，是“哧溜一下” ，“晃荡下”的，“三间瓦房，倒成了它的陪衬”……此为铺垫之一；三、四两段，略述几种丝瓜的吃法，其共同特点是制作简单随意，滋味却“糯软清美”“幽净的甘甜”“齿颊久久噙香”，此为铺垫之二；五、六两段，详写“小鱼煮丝瓜”，这种食法的特点还是就地取材，制作简单，花时不多，却“汁儿浓甘美”，“只有农家能谙此风味”…… 此为铺垫之三；第七段叙述酒店里丝瓜“优雅富态”的时新吃法，但得到的味觉却是“清灵尽失”， 此为铺垫之四。经过这些有着正反对比的层层铺垫，作者的由物到人的议论水到渠成。
二、由“物之性”到“物之理”，由“舌尖”到哲理，用语必须精准，点到即止，留下余韵
文中，“新富乍贵、矫揉造作的出场未必是好事”一句从反面说，“有时，保持朴素清纯的面貌，来得更加亲和怡人”一句则从正面说，劝导人们即使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也要保持朴素清纯之本色，切莫矫揉造作，大肆包装，雕琢过度，乃至“彻底迷失了方向”，走向歧路。作者惜字如金， 40多字点出人生哲理，一句“人和食物莫不相同”留下悠远回味。
让我们再来赏读阿果的《夏菜胜花》。
夏菜胜花
丝瓜性子野，上了柳梢乘风凉，还拖着四五个棒槌似的胖小子，自夸得不行。安于菜园一隅的南瓜、冬瓜捂嘴吃吃笑，得意啥呀，这年头谁家没几个孩子。瞧过去，黄瓜、玉米、南瓜、冬瓜、番茄、豇豆，都枝头累累。
用万种风情来形容夏天的蔬菜，一点也不夸张。
春天小鸟依人的番茄秧，都已历练成善解人意的邻家阿嫂，无声无息奉献出丰硕的果实。鸽子蛋大小的番茄也叫圣女果，刚结出来的时候是绿的，熟了有红有黄，一串串，煞是好看。掰几个吃，连呼甜。我妈见了笑嗔，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自家种的蔬菜，没有农药、化肥，每天还有露水洗脸。我吃它的手势，自然和小时候一样。
茄子是园子里的气质姑娘，绿叶紫花小清新的开端也就罢了，结果，是艳冠群芳的紫。茄子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不抢镜，不骄矜，拘谨地把自己藏在叶子下。我们要弯腰拂开一头的叶，才能见到其窈窕的身姿。这样的美物卖点并不在外表。将茄子掰成段，饭架上蒸熟，香油、蒜泥、生抽拌得烂烂，香嫩糯软，一嘴的肉感。
小白菜和萝卜缨，因多成势。菜苗时，如刚出生的婴儿，长得都差不多，我不大分得清。长大了，才有了各自的不同。萝卜缨的叶片锯齿形，小白菜叶片圆圆。小白菜打汤最好，萝卜缨用盐揉一揉，第二天炒毛豆吃，特开胃。
黄秋葵是庭院转来的插班生。开丝绸一样乳黄的花，好似硕大裙摆吸饱了风，圆团团成伞状，在硬挺的枝干一朵一朵打开，几多美。谁也没料到这么姣好的花朵，结的实会有那么多营养——知性的女人大多姿色尔尔，这来了个又漂亮又智慧的，你说让不让人惊喜？endprint
不得不提辣椒，很少单独成菜，但菜园断断不能少了它。辣椒是烈性子，一激就容易发作。摘菜的时候摘两只尖椒，炒番薯梗、南瓜头，这些清淡的蔬菜得仰仗辣椒帮衬，滋味才有层次。
菜园里块头最大的要数冬瓜。打开的白花在藤蔓上招蝶引蜂，热闹一阵也就散场了。长出的冬瓜小猪仔一样的大，绿皮白毛，捉回一头称称，有二三十斤。切一头送西家，再切一头送东家，家里留中段也要吃两三天。
回老家，最喜欢看菜园，骄阳和暴雨双重洗礼，蔬菜们备历辛苦，却将磨炼当作成长的跳板。杨万里诗中写道：不但春妍夏亦佳，随缘花草是天涯。与轻飘飘的花朵相比，夏天的蔬菜，怀里藏宝，美得更为扎实。
（摘自《扬子晚报》）
《丝瓜》写一种蔬菜，此文写多种“夏菜”，且说它们能“胜花”，初读文题就感到有哲思蕴含其中。读罢掩卷，又悟得状物散文演绎“舌尖上哲理”的两种妙法：
一、演绎“舌尖上哲理”须有匠心独运之“意”
“文章意为先”。作者敏锐地发现，春花虽“妍”，但给人“轻飘飘”之感，不够实在，一番绚丽之后便香消玉殒，更多的是留给人们恋春的叹息；“夏菜”之花可不是这样，他们也有各自的美，但这样的美不仅是为了展示，更是为了“备历辛苦”地育“宝”，并乐为人类生活献宝、添彩，所以夏菜菜花之美，美在淳朴、“扎实”、有质感。如此哲理性立意，别出心裁，令人注目，当然高人一筹。
二、“意为先”须有指向集中的个性化描摹
文中“夏菜”的个性描绘的指向就是“怀里藏宝，美得更为扎实”。丝瓜、茄子等七八种夏菜，其花其叶其果之色各不相同，绿、黄、红、紫、白皆有，有的还会变色；形态也各有特点，有的成串，有的似伞，有的小而圆，有的则大如小猪；就“气质”而言，它们“万种风情”，有的“小鸟依人”，有的属“小清新”，有的“拘谨”，爱“藏”，有的则喜欢“热闹一阵”。如此众多的个性描摹绝不是随意为之，而是指向其内在的共性美——淳朴“扎实”，“善解人意”，“无声无息奉献”出“怀”中所藏之“宝”，而且各种美味皆有，有的让你“连呼甜”，有的“香嫩糯软”，有的“特开胃”，有的能使滋味“有层次”，有的则能热情地邀你品上两三天……如此立意指向，使夏菜的美由外在层面升华至精神层面，使文章不再是自然界夏菜美的客观实录，而是借夏菜诠释生命的追求和意义。细品结尾，发现文旨又进了一层：夏菜之“奉品”并非轻易可得，而是“备历辛苦”，“将磨炼当作成长的跳板”的结果。至此，包括“表”与“里”、“苦难”与“成才”在内的“舌尖哲理”一一亮出，使文章的人生启示更加丰富深刻。
味觉蕴含哲思，“舌尖”沟通人生。赏读阿果的两篇文章，我们收获了四条写作“秘诀”。你今后在享受口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