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是上帝的客人

朱成玉

冬天,瑟瑟发抖的乌鸦,披着厚厚的雪,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拣尽寒枝不肯栖。

它让我想起母亲,想起一段衰老的时光。因为劝诫,它的声音沙哑,因为寻找,它的眼睛比黑夜更黑。

陪我走过很多路的乌鸦,就这样渐渐瘦了,像一滴墨汁,正被无边无际的雪悄悄吸干。

2

一个早晨,我的一只蓝色的鸽子死了,僵硬的尸体在房檐上凝成一尊小小的雕像。中午的阳光将它头顶的雪一点点地融化,流过它忧伤的眼睛,流过它精致的喙,仿佛哭泣时的眼泪。

鸽子死了,目光仍紧紧地咬住天空不放。

我的一生都不曾丢弃对这只鸽子的怀念,它的翅膀曾亮开自由的歌声,让一个少年在忧郁的黄昏因为听见鸽哨而写下他的第一首诗。

3

终于,它来了,衔着春的袖口,逼迫严寒让路。终于,它来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剪断最后一根与冬天有关的脐带,让我们诞生。

燕子挺着骄傲的胸脯,闪着墨绿色的光彩,无所顾忌地穿过我的房间,我感觉幸福在蹑手蹑脚地轻叩我的房门。

燕子越飞越低,越飞越靠近人心,它告诉我:故乡已是春暖花开。

4

麻雀是夏天里最平凡的一群饶舌的婆娘。

它们三五成群,为一地鸡毛的琐事在一棵大树上聚会,又为一些小小的谣言一哄而散。它们从不迁徙,死心塌地地守着家,不停地往巢里铺垫柔软的草和快乐的阳光。我轻轻地关上窗子,不去惊扰它们拾掇自己的家,房顶上的炊烟笔直笔直的,我听见了它们快乐的争吵。

比起其他的鸟,麻雀更多的时间是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拾拣着生活。

那棵树上一共有多少只麻雀?我在阳光下快乐地数着,数着数着,就把自己也数了进去。

5

到了夜晚,便听见了杜鹃的哀啼。

杜鹃栖在夜的胸脯上,用血清洗着一盏盏黎明的酒杯。

在太阳变冷的山脚,在月亮扎根的地方,杜鹃绽放的哀鸣,让夜加快了焚烧。

让风吹过来吧,在黎明前,让我咽下所有的黑暗,只为那黑暗中,有杜鹃如泣如诉的相思。

6

那天,我抓到了一只很普通的鸟,老人们告诉我,那是喜鹊。抓到喜鹊,就是抓到喜了。有人劝我用笼子把喜气留住,我却将它放掉了,因为在我的手里,它是黑色的,而放到天空,它才是彩色的,斑斓的——

鸟是上帝的客人。

7

秋天,我看见一排排大雁,把悠悠的曲调一路唱到天堂。

身后的家乡只剩下明灭的灯,父亲的手被秋风撇下,幸福的门框在我渐远的目光里摇晃。

雁,看我们谁逃离得更快?谁又在回家的路上最先掉下眼泪?

(下下摘自《经典美文》2009年第6期)

送你一杯茶

天上飞翔的鸟儿,常常引人遐思。要是邂逅各种各样的鸟,那该会有怎样的惊喜?本文作者就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

乌鸦像母亲的操劳,鸽子则给少年希望;燕子捎来春天,麻雀意味着生活。还有,那深情的杜鹃,斑斓的喜鹊,以及挂满思念的大雁。真的,那天上的精灵,简直就是上帝的信使,它们带给人们久违的信息:爱生活,爱这个世界。

鸟儿唤醒的,是我们内心最深处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