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记忆：一条胡同和一整个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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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东二环朝阳门内，有一条普通的胡同叫竹竿胡同，东西走向，大概几里地的长度。它和北京成千上万的胡同没有什么不同，两排高高低低的青砖灰瓦筑成的平房，每个院落都上演着一出出人间悲喜。房子中间隔出一条窄窄的小路，道路两旁伫立着高高的老槐树，槐树下的人们聊着各自的喜怒哀乐。身为北京人，其实也有乡愁，那乡愁没那么远，大概只是几站地的距离，然而当你再经过那里，除了路牌，却再也寻不见那一片温暖的记忆。

我家就在竹竿胡同南侧的一个大杂院里。高高的台阶，被风雨冲刷过的斑驳的红色木门，推开时便会吱吱作响。院子狭长，住着七户人家。长着青苔的红砖铺成的小路延伸到院子末端，径直往里走到最后一户便是我家。那家实在破旧，是个里外间，据测算，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几平米。外间是厨房，里间兼具客厅、餐厅和卧室的功能。和那时候很多人家一样，三口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张圆桌几把椅子，一个衣柜，一个高低小柜和一张床，只余下一块小小的地方品尝着幸福和酸涩。里间房子常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白天都需要打开那盏挂在墙上的灯泡。墙面碱性过大，还会因为潮湿而生出白色的粉末，妈妈便用白面熬成浆糊，将废弃的挂历贴在墙上，以防那些白色的粉末脱落。

院子里有棵海棠树，每到春天都会开出白色的花，淡淡的香味洒满整个院子。夏天的时候枝繁叶茂，遮住一片天，院里的街坊四邻便在树下喝茶聊天。秋天果实成熟，大人们用长长的竹竿打下果实，孩子们便在树下拾起那些落地的海棠。冬天下雪的时候，干枯的枝桠上压满了皑皑白雪，偶有麻雀叽叽喳喳地落在上头。这棵海棠树，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一道风景。

胡同里最热闹的时分便是傍晚，大人们下班忙着做饭，孩子放学在胡同里放肆的嬉戏。男孩儿们无非三五成群追追打打，女孩子的游戏文雅得多，跳跳皮筋踢踢毽子，偶尔给前来捣乱的男孩一个白眼几句埋怨。当各家饭菜的香味飘出窗外，胡同里便是此起彼伏的召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每天晚饭未完，邻居家的弟弟便来到我家，眼巴巴地等着我吃完和他游戏。大人们收拾好碗筷，总要到胡同里溜溜弯，大哥大姐大爷大妈的相互打着招呼。天色渐暗，昏暗的路灯无力地洒下一点点光亮。老人们便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下棋，两人对决总有四五个人在旁边围观，不懂规矩的还要插上几句嘴，“跳马啊，你这棋太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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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的四季交替着不同的风景。春天满树槐花，春风一吹便飘落满地。夏天的繁茂和蝉鸣，扰得人不得安宁。十月一过，树叶泛黄，满眼的金色格外耀眼。冬天一到便是一股萧瑟。现在回想起来，我更偏爱冬天的景象，白雪压上树枝屋顶，银白的一片闪烁出一派辉煌的气魄。冬储大白菜堆满道路两旁，各家的烟囱里冒着白烟，那股煤炭烧过后的味道有点温暖，也有点凄凉。

胡同里的人也是风景。倔强的老头在和老伴儿斗嘴。对门那对亲姐妹聊着学校里的男生哪个最帅。邻居家的叔叔阿姨责骂着算错数学题的小孩。推着木头小车的奶奶沿街叫卖着冰棍雪糕。不知道旁边院子里的那位有些智障的大哥，是否现在还是那样无忧无虑，脸上挂满憨憨的笑容。

写到最后，我突然想起一只羊。那是住在我家对面的一户回民养的羊，大概是买来为了祭祀某个重要的日子。他们将羊拴在我家窗根下的一棵树上，我闲来无事，便会拿家里的剩菜叶去喂它。一天天地，羊似乎对我产生了某种依赖，我走到哪，它便跟到哪。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它便咩咩地叫着，我起床，拾起家中的菜叶去喂它。有时候，我和它玩耍时会故意躲起来，它找不到我便会不停地叫，直到我出现。那时我更确信，这只羊和我已经产生了某种不可分割的感情。可某一天早晨，我却没有听到那只羊咩咩的叫声。走出院门，那棵树下只有我留给它的几片残存的菜叶。

人们总在时光流转之后开始留恋，那长着青苔的小路，那映照的人影的街灯，那些现在不知身在何方的人。记忆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