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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拥着大卫?科波菲尔的萝菔

马尚龙

“萝菔”两字看上去或者读出来都很 古雅,像从《诗经》《汉乐府》里走出来的, 容易让人想到心思纯净、秀美轻灵的小女 子罗敷。

其实萝菔很寻常,且一直出没于市井。 萝菔还有两个名字,一是“莱菔”,还是 有点美感的;另一个名字谁都知晓,一说 出来,什么诗意都没有了——萝卜。同一 个物件,不同的名字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不过,我还是喜欢“萝卜”这个字。

叫习惯了,若是改口“萝菔”,像是在叫 一个小姑娘,或者被误以为是在点一份“天 妇罗”。萝卜虽然毫无“诗和远方”的联想, 却是市井生活的一个元素,是家里饭桌上 的常客,而且在几十年前的弄堂中、学校里, 还是一个被拟人化的旦角角色。萝卜当年 产生的联想,裹挟着青春期的浪漫和愤懑, 远胜过萝菔的可人。况且那时候,我们只 知道萝卜,因为少学无知,从来不知道萝 卜也叫“萝菔”“莱菔”。

我想起了这么一句:“噶许多萝卜轧 了一块肉。 ”

这是上海的市井俗语,要用上海话, 才能读得出其中的趣味。若是用普通话 来注释,那就是“许多萝卜里挤了一块 肉”——萝卜和肉都味同嚼蜡了。尤其是, “轧”的“轧闹猛”之惬意,和“挤”的“拥挤” 之无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和心情。

应该是在小学三四年级的时 候,下课正在和同学游戏,就有一 群男同学不远不近地起哄:“噶许 多萝卜轧了一块肉,酱油蘸蘸红烧 肉!”一下子醒悟了,自己在和五六个 女同学一起游戏。再小一点的男孩女孩不 分性别,春游、秋游还要男生和女生手牵 手的。在童年过渡到少年之际,性意识萌 生了。很多时候是有意识地和同性别的同 学一起游戏、说话,但是不自觉地,又陷 入了和异性同学的游戏之中。在忘我游戏 中,这一声起哄,总是像炸弹一样准点、 准确地轰过来:“噶许多萝卜轧了一块肉, 酱油蘸蘸红烧肉!”

被起哄的通常是男同学,脸一下子红 得像猪肝。那时候的男孩子抗击打能力很 弱,脸皮薄,就这一句,这一块“肉”, 红着脸飞快地从“萝卜”堆里撤退了。撤 出来后还是会被男同学继续嘲笑一会儿 的。不过很快,下一节课间,起哄别人的 男同学,自己也深陷于“萝卜”之中,被 别的同学起哄。起哄者中,就有先前被别 人起哄的那个男生。男生、女生间离感就 此开始。在很长的学校青春期,男女同学 之间再也不说话了。在远隔 40 多年后的 校友会上,男女同学之间一顿饭说的话, 超过了少年时期相互间说过的所有的话。

萝卜和肉,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上海 人家的饭桌民生。萝卜因为便宜且容易保存, 差不多一年四季都可以上饭桌,肉恰恰是因 为贵,需要凭票供应而成为每一顿饭的“可 期不可遇”。肉和萝卜就像是地主和农民, 虽然贫富悬殊,却是同一个村,出没的是同 一个村口,常常也就走到了一起。

萝卜肉片、萝卜肉汤、萝卜小排汤算 是最经典的了,家里有,单位食堂也会有, 而且几乎是同样的格局——只见萝卜不见肉。萝卜肉片炒在一起,上了饭桌后,带 点酱色的萝卜和肉浑然一片,难分彼此, 这大概就是要淋点酱油的缘故吧!我们 家规矩重,一筷下去,不可以翻、不可以 淘,夹到什么就是什么。幸好那个年代的 少年视力普遍较好,总是能够看得明明白 白,看准了肉片,便是远距离俯冲攻击, 得心应手。后来工作了,在单位食堂买了 份萝卜炒肉片,一直吃到碗底朝天,忍不 住要骂:“全部是萝卜,肉片寻也寻不到。”

若是萝卜肉汤,已是大荤了,一年也 不过吃几次。萝卜和肋条肉熟了都是白色, 肉浮在汤面,萝卜沉了下去。不需要视力 多好,不过也失去了“老鹰抓小鸡”的资 格——肉汤里的肉就这么几块,是配给供 应的,一人顶多两块了吧,而且还不是现 在饭店里红烧肉这般大,小多了。

“噶许多萝卜轧了一块肉”的出典就 在于此。至于后半句“酱油蘸蘸红烧肉”, 或许可以归功于残酷的现实主义和革命 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红烧肉要比萝卜肉汤 更加稀缺,吃不到红烧肉,那么肉汤里的 肉蘸了酱油,不就可以比作红烧肉了吗?

在饥饿年代,萝卜就是这样默默无 闻地陪衬着。当然,即便是陪衬,最后也 总是被扫荡一空。在小孩子抱怨肉太少的 时候,做母亲的通常会给孩子说萝卜的好。 萝卜通气,助消化,这话是真,吃过了萝 卜,上课时候小肚皮咕噜咕噜,摒不牢, 课桌椅下便发出了一声闷响,一堂课就被 这一声闷响废了。下课后,那个发出不雅 声的学生便会受到一首童谣的打击:“谁 放的臭屁,震动了大地,大地的人民,拿 起了武器,赶走了臭屁。”也因为萝卜助 消化,肚子就饿得快。

萝卜的药用价值也因此知道些了。 电视剧《延禧攻略》中有一个被忽略了的 人,是乾隆皇帝的八阿哥永璇,没当上皇 帝却是皇太子中最长寿者,87 岁去世, 当了嘉庆皇帝的十五太子永琰还活不过 他。长寿是永璇的命,不过,或许萝卜是 他用来赛人参的。清代学者陈其元在《庸 闲斋笔记》中记载,其曾祖父陈通奉为永 璇夫人就诊之事便是与萝卜有关。永璇夫 人浑身不适,陈通奉给她服用了莱菔子(萝 卜种子),霍然病除。原来,亲王夫人吃 人参过量了,莱菔子药性平和,正好抵消 了人参的力道。八阿哥或许由此对莱菔好 感倍增,且因此长寿。

直到当下的美食时代,萝卜在餐桌上 一点不失分,还很有身价。萝卜丝酥饼、海 蜇萝卜丝……还有红焖萝卜,切成一大块一 大块,用肉骨头焖几个小时。上了餐桌,食 客眼睛一亮,好的就是这一口——只见萝 卜不见肉。年龄稍大的食客,说着萝卜的好 吃,却是将当年的萝卜肉片忘到九霄云外了。 不禁让人想起宋人舒岳祥的一首五律:卖 菜深村妇,休嗟所获微。芜菁胜乳滑,莱菔 似羔肥。橐里腰钱去,街头买肉归。种蔬 胜种稻,得米不忧饥。诗中的“芜菁”是大 头菜,似羔肥的便是萝卜了。

还应该有一个审美的取向,我以为这 才是最重要的。萝卜,尤其是白萝卜,白 白胖胖,形容女孩子,就有了姣好的联想, 绝非土豆、茄子可比。在面黄肌瘦的年代, 中国女性的审美承袭着杨贵妃的“环肥” 理念,丰腴、饱满、水灵、鲜嫩、白皙…… 萝卜是中国式女性美的夢想代言,而“噶 许多萝卜”的指向,恰是女孩子。除了不 要胖,做一个萝菔也不错。从萝卜到萝菔, 角色回归,地位也回归了。

至于那一块肉,我更倾向于是男性学 生。扎堆女人中的男人,会被旁人说成是 “贾宝玉”,上海话“玉”和“肉”同音, 玉也就是肉了。

肉也自有肉的生存法则。清末文人 林纾,堪称中国第一位西方文学翻译家。 林纾翻译之空前绝后,在于他是“一句 洋文也不识”的人。他请了几个英法留学 生给他做口译,他再用文言文述之,凭这 样也畅销天下。在林琴南译作中有一部 名著《块肉余生记》,恰是可以用来形容 “噶许多萝卜轧了一块肉”之肉的。《块 肉余生记》是英国作家狄更斯的著作,原 著的书名是《大卫·科波菲尔》,和萝卜、 肉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与那个魔术师大 卫·科波菲尔更了无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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